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中以保身长全

余每览越人入虢之诊,望齐侯之色,未尝不慨然叹其才秀也。怪当今居世之士,曾不留神医药,精究方术,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中以保身长全,以养其生,但竞逐荣势,企踵权豪,孜孜汲汲,惟名利是务,崇饰其末,忽弃其本,华其外而悴其内,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卒然遭邪风之气,婴非常之疾,患及祸至,而方震栗,降志屈节,钦望巫祝,告穷归天,束手受败。赍百年之寿命,持至贵之重器,委付凡医,恣其所措。咄嗟呜呼!厥身已毙,神明消灭,变为异物,幽潜重泉,徒为啼泣。痛夫!举世昏迷,莫能觉悟,不惜其命,若是轻生,彼何荣势之足云哉?而进不能爱人知人,退不能爱身知己,遇灾值祸,身居厄地,蒙蒙昧昧,憃若游魂。哀乎!趋世之士,驰竞浮华,不固根本,忘躯徇物,危若冰谷,至于是也。


简介:


选自张机《伤寒论·序》。张机(约 150—219),字仲景,河南南阳人,东汉末年著名医学家,被后世尊为“医圣”。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创立了六经辨证论治体系,奠定了中医临床医学基础,是中医“四大经典”之一,该书因战乱散失,后被整理为《伤寒论》和《金匮要略》。《伤寒论》原序表达了张仲景对医学宗旨的理解。


文解:


我每次披览到秦越人入虢国为虢太子治病和到齐国为齐侯望诊面色的记载,无不慨然感叹他的才华之卓秀。但令人奇怪的是,今世的士人们却不愿意在医药上留神,不愿意精心地探究方术。掌握方术,对上可以治疗君王和长辈亲人的疾病,对下可以拯救贫贱百姓的灾厄,居中可以保护自己的身体长久安全。但他们只是竞相追逐荣华和权势,翘首企盼、紧紧跟随权贵和豪强,急不可耐地一心致力于追求名利,崇尚夸饰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却忽视、抛弃了根本,外表看来很虚华,内里却十分憔悴,就如同皮毛一样,皮都没有了,毛又将附着在哪里呢?等到猝然遭遇邪风之气,罹患了非同寻常的疾病,疾病和灾祸到来之时,方才感到震惊战栗,降下自己高高在上的心志,委屈自己的气节,钦佩仰望巫婆神汉,向上天祷告祈求,束手投降接受失败。或者拿着百年的寿命,把身体这个至为宝贵的重器,交付给凡俗的庸医,让他恣意妄为,令人嗟叹啊!他的身体已经倒毙,他的神明消灭了,活生生的人变成了死体异物,埋葬在九泉之下,让亲人朋友徒劳哭泣。悲痛啊!举世之人都昏沉迷惑了,不能有所觉悟,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如此轻视生命,那些荣华权势又何足道哉?他们进不能爱人、知人,退不能爱护身体、了解自己,遇到灾祸,身居危厄之地,蒙昧无知,如同游魂般愚笨而动。悲哀啊!趋炎附势的士人们,驰骋竞逐表面浮华的东西,不去稳固根本,忘记自己的身躯却去追求外物,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危险万分,达到了这样的地步。


阐释:


医道是人道之一端,具有基础性和前提性。只有在医道的护佑之下,人们才能成就自己的价值和意义。反之,如若像本文所述,人们舍本逐末,一味追求名利地位,何以维护和保全医道与人道?


医圣张仲景在《伤寒论》的序言中开宗明义地指出了研习医学的重要性。人的生命是开展一切社会活动的根本所在,失去了生命,抑或生命失去了正常的机能,人们所有的社会活动,所有对荣华与名利的追逐就失去了载体和舞台,也就毫无意义可言了。个人组成了家庭、社会和国家。它们的有序运行要以个人的健康为基础和前提。张仲景因而进一步指出了医学的社会意义,对于士大夫而言,研习医学并掌握医术,对上可以治疗君主和长辈亲人的疾病,对下可以帮助下层的贫苦民众解脱疾病的苦厄。而对于自己,医学当然也可以用来保障自身的生命与健康。总而言之,士大夫掌握了医学,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也是后来范仲淹“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之论的出发点。

2024年6月24日 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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